“阿爹,你看!”
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间,一道瘦小的黑影正和一只恶犬搏斗着。
阿爹飞身向前,踹走了恶狗。
小身影被提了起来。
然而他只是急着去啃刚从狗嘴里夺下的脏饼。
啃得太急,呛得满脸通红。
我连忙解开腰间的羊奶葫芦,递给了他。
“别……别急,肉干,给你。”
五岁的我口齿不清,手忙脚乱地给他递奶递肉干。
他抬头看我,黑眸子亮晶晶的。
比草原的星星还要明亮。
脸上虽然脏兮兮的,却像话本上的娃娃一样精致好看。
我咯咯笑起来,拽着阿爹的袖子。
“阿爹,好看,棠棠嫁!”
风雪渐大,满眼雪白间,那抹倔强的黑色身影越来越清晰。
“老沈,你女儿转性了?
都开始绣花了。”
阿娘拍了拍阿爹的肩膀,冲我打趣道。
“哈哈!
棠棠肯定是给我绣的。”
“明天我就去李军师面前炫耀一下,让他老跟我显摆他女儿又给他缝袜子,绣荷包了。”
阿爹看起来很开心,胡子都跟着笑得颤颤巍巍的。
可是我在绣什么呢?
我想凑近灯下那个小小的背影,却被越推越远。
“阿阳,我们去抓鱼吧!”
“不去。”
“阿阳,快吃,烤全羊可香了。”
“不吃。”
“阿阳,那你教我识字吧!”
“你太笨了,别白费力气了。”
“阿阳,你会留在草原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那……你去哪我就去哪!”
……声音越来越嘈杂,画面疯狂切换,我像陷入无底的漩涡。
五岁,十岁,十五岁……我总是追在宴阳身后,执着将一切好的东西都献宝一样给他。
可是他是三皇子,就算被皇帝厌弃,发配边关。
也不能磨灭他的野心。
他看不上我的东西,也看不上我。
血色浸染了视线。
是战场上被箭头射进胸膛的阿爹。
手握长枪的阿娘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了他。
“宴阳,照顾好棠棠。”
阿娘双目赤红,平时高大威猛的阿爹颓丧在她肩头。
“阿娘!
阿爹!”
“走!”
身后阿爹阿娘的身影逐渐模糊,只剩一片血雾。
泪水糊了满脸,我却无法从这场梦魇中挣扎醒过来。
“棠棠躲开!”
这次是哥哥挡在我的身前。
敌人的大刀砍断了他骄傲的脊梁。
漠城之战,最后一战。
赢了便可保王朝边关百年平静,百姓安居乐业。
出征前宴阳温柔地说,拿下燕云三洲,就娶我。
可是,守国护民本就是我沈家世代的职责。
我早就不想做他的皇后了。
我明白,我和他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失去父母兄长的我,那个被他嘲笑只会舞刀弄枪,粗鄙不堪的我,上了战场。
我为国家收复了失地。
代价是折断了一双腿。
满门忠烈的沈家,骁勇善战。
至此再也没有一个能上战场的人了。
“阿娘……”我挣扎着醒过来,却发现泪水早已糊了一脸。
身后有一双手温柔的环抱住我。
微凉的手指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。
“别哭,棠棠。”
是封眠。
我的新婚夫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