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离不近,依照百里玉珩的角度看来,绕是有灯照明,也只能看见温子恪一人。
温子恪没敢应声,方才百里云鹤的威胁还在耳畔,如今她若敢说出百里云鹤就在她身后,保不齐这人会将她女儿身份一并道出。
何况,此时她并没有抓住百里云鹤与静妃私通的证据,真的闹大,那么多人,即便百里玉珩知晓原委,为了大局,想必也只会罚她一人。
心下一凛,温子恪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“温公公?”大总管的话再次传来,温子恪迎声看去,只见百里玉珩也看向这边,眸子幽深。
温子恪苦笑,突然脖子上的钳制消失,百里云鹤退了一步,在温子恪身后低声开口:“温子姝,别忘了本王的话!”
话落,温子恪只觉身后一阵厉风拂过,不用回头,她也知百里云鹤早没了影踪。
那头,大总管已没了耐性,搭着拂尘,腰身微弯,徐徐走来。
温子恪一震,方才他叫了几声,自己都没动弹,如今,她是万万不能主动上前。
眸光微扫,要尽快想些应付的法子。
这边,那大总管已来到跟前。
尖细的嗓音响起:“温公公,皇上在那,你怎不回……”
话落,那大总管看向前方,只见温子恪束起的头发凌乱不堪,双眼直直盯着前方,甚为惊恐,身子许是因为受了惊吓而不住的颤抖。
这模样,绕是见过世面的大总管也慌了神,仓皇转头,冲着殿门口大叫:“皇上……温公公他……”
大总管刚一转头,温子恪眉间轻动,一抹精光尽闪,然后迅速藏了。
那边,百里玉珩也察觉到不对,剑眉微皱,也带着众人走了过来。
一见百里玉珩的面,温子恪立马像找回了魂魄一般,木讷的双眼有了人气,眼眶微湿,扑通一声跪了下来。
声音哽咽:“皇上,这宫中有刺客。”
话落,大总管一惊,立马转身尖叫:“来人呐!护驾。”
那后方的侍卫得令,迅速聚拢,将百里玉珩围了起来。
纵使温子恪的那面也没放过,温子恪微微抬头,已看不见百里玉珩的身影。
心中微沉,她这般模样是装作大总管和侍卫看的,至于百里玉珩,既然是他吩咐的事情,想来,不用解释,他也会明了。
头上,百里玉珩的话果然传来:“你可瞧见了那刺客的模样?”
温子恪眸光一转,她知百里玉珩已然明白了她的举动,但随即覆了抹苦笑。
瞧见?何止是瞧见,那人还差点要了她的性命。
可如今她不能说实话,一是碍于人多,二是百里云鹤拿了温家的人相威胁。
稳了稳心神,哽咽依旧:“那人包裹的异常严实,行动极快,奴才是被吓傻了也没顾上去看那人的容貌。”
百里玉珩在里面轻轻应了一声,沉声道:“想来那刺客已走,你们且散开吧。”
那些侍卫得令,立马归了原位。
侍卫一走,温子恪便又回到了眼前,百里玉珩凝了温子恪一眼,神色复杂:“你也起来吧。”
温子恪一凛,暗道逃过一劫,恭敬道:“奴才遵旨。”
话落,才缓缓起身,作戏要做全套。临了,温子恪还不忘佯装恐惧的抖了抖身子。
温子恪身为百里玉珩的贴身太监,这个时辰,虽然已守完夜,此时,也应该在自己的院里,又怎会在这冷宫之中。
大总管不明其中缘由,方才他正睡的香甜,便被皇上叫起,来到了这偏僻的地界儿。
打眼,看了下温子恪,心中的疑惑越深,可奈何百里玉珩在场,纵然不解,也只能压在心里。
在这深宫之中,只有死人知道的最多。
想罢,将目光从温子恪身上挪开,冲着百里玉珩,脸上立马堆了丝笑,谄媚开口:“皇上,时候不早了,这外头冷,咱们还是回宫吧。”
百里玉珩微微颔首,算是同意了大总管的意见,一行人缓缓转身,一阵木门被开启的吱嘎声响,只听有人从屋内出来。
“皇……皇上……”一道不可思议的话语传来,前方,百里玉珩已回了头,温子恪随之看去。
只见静妃正愣愣的站在后面,面色惊慌。
温子恪心中冷笑,今日便是她与百里云鹤约定见面的日子,皇上突然到访冷宫,百里云鹤又不见踪影,她此时必然乱了阵脚。
“大胆,见了皇上还不下跪。”大总管手持拂尘,尖声训斥。
那静妃本就慌乱,哪经得起这般惊吓,腿脚发软,立马跪倒在地:“皇……皇上饶命……”
闻言,百里玉珩没开口,眸光压低,看着静妃的神色略显复杂。
温子恪暗叹这静妃痴傻,那大总管只呵斥她为何见了皇上不下跪,她这一席话加上那慌乱神色,登时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。
又一阵开门的声音传来,温子恪寻声望去,只见温子茹只着了件薄衣,现在门口,睡眼惺忪的朝着边看来。
此时子时已过许久,温子茹早便入了梦,只是这冷宫没有人气,温子茹难免胆颤,将自己的首饰变卖给送饭的太监,换了颇多的蜡烛。
一个人害怕时便会点上一根,方才她睡得正香,却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,心中有气,便出来看看。
眼睛半眯,一阵寒意袭来,目光触及到那抹明黄时,瞳孔迅速放大,来不及上前,急急跪倒:“臣妾……见……见过皇上。”
莫说如今温子茹身在冷宫,绕是之前是主子的时候,若想看一眼百里玉珩,那也是难上加难的事情。
如今自己心心念念的皇帝正在眼前,温子茹一时将冷意也忘却了,一心只惦念着自己睡觉时为何不带着妆容,或是打扮的得体一些。
心思百转千回,可百里玉珩却无甚精力想这没用的,扫了眼温子茹和静妃,声色默然:“起身吧,朕听说这冷宫有刺客现身,便带人过来查看,如今刺客虽然已去,不过你们二人自己小心些。”
只是话音落下,眼神却意味深长地从静妃身上扫过……
对于这些女人,百里玉珩纵然不爱,可在宫中出人命,也不是他想看到的景象。
百里玉珩的好心提醒竟比那冷风还能让人清醒,温子茹正起身,听闻这冷宫有刺客,腿脚发软,险些又跪了下来。
相比于温子茹,静妃倒平静许多,只是那清丽的脸上惊慌没有,倒增了抹忧色。
温子恪看了一眼又去瞧一旁的温子茹,温子茹此时正顾着害怕,一时竟没认出温子恪,可眼睛微转,随即反应过来。
看着温子恪的眸子睁得甚大,绕是这冷宫消息不通,可她还是知道了温子恪如今已成为百里玉珩的贴身太监。
她这个好妹妹可真是命大,当年那招没把她弄死,如今,当了太监竟也能随意靠近她做梦都想见着的人。
嫉妒心骤起,盯着温子恪的眼睛更阴狠了一些。
温子恪早已习惯自己这个姐姐的模样,如今即便她不服,也不能道出她的秘密。
想来,这世界上,也只有百里云鹤一人能够拿这秘密威胁她,方才的种种再次映入脑海,温子恪心尖微颤。
得了温子茹的怒视,本想回赠回去,可奈何如今她心思凌乱,是再也没兴趣理会温子茹了。
前方,百里玉珩已起了步,温子恪见状,连忙收回放在温子茹身上的目光,转过头,急急跟上百里玉珩一行人的速度。
一路,温子恪都待在侍卫的后面,不敢靠近百里玉珩的身旁,许是不想再遭受那大总管的白眼,又或是她心中有事瞒着百里玉珩,没有底气上前。
可奈何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,到了寝宫内室,百里玉珩便开口吩咐大总管退下。
如此,这屋中便又剩下温子恪和百里玉珩二人。
百里玉珩坐在那软榻上引着热茶,他不说话,温子恪也断然不敢擅自开口。
那香炉还在冒着香气,温子恪重重吸了一口,经过方才的一顿折腾,如今得以放松,温子恪头脑昏沉,只觉越来越难受。
脚步往前挪了半步,想同百里玉珩请愿离开,可嘴巴刚动,百里玉珩便在那头率先启声:“今日那人你可确定是百里云鹤?”
闻言,温子恪刚刚舒缓的意识又紧迫起来,看了眼百里玉珩,温子恪深知,即便她不讲,百里玉珩也会去问暗卫。
如今,倒不如她先将能说的说了,想罢,恭敬开口:“回皇上的话,今日奴才收到暗卫的信,说一名男子三日后便会到冷宫,奴才得了消息,想禀告皇上,却又怕不实,正巧今日皇上让奴才回去换衣服休息,奴才便借机前往冷宫查明情况。”
到此,温子恪微微一顿,瞟了眼百里玉珩,继续开口:“那男子一现身,奴才便让暗卫前来禀告皇上,可谁知那人极其狡猾,将那些暗卫都弄没了意识,奴才在黑暗中寻了许久,饶是没看到那人的影踪,只得藏在冷宫的侧面,幸亏皇上您来的及时,否则奴才这小命啊,今日怕是不保了……”
话落,还不忘哽咽出声,生怕百里玉珩会不信她的惊恐。
百里玉珩对她向来信任,听了温子恪的一番话,凝了她一下,便沉声开口:“朕知道了,既已打草惊蛇便不要再查了,你也累了,回去歇着吧。”
温子恪闻言,心里一喜,不管以后如何,如今皇上到底是信了她的话,依照他的性子,也绝不会再去问那些暗卫。
“奴才遵命。”话落,急急一拜,便迅速转身。
许是动作有些快,又或者温子恪本身受了凉气,那股眩晕感再次传来,照之前要强烈几分,温子恪一惊,暗叫不好,可眼前一黑,要出口的话没出,便瞬间没了意识。
温子恪再醒来时,已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。
刚一睁眼,旁边的小太监便围了过来,满面焦急:“师父,您终于醒了。”
在这宫中,小太监想要升官发财,大多需要有大太监带。
她身为总管,徒弟自然不少,可最中意的也只有面前的小扣子。
温子恪缓缓转头,见小扣子眼中的担忧,心下一暖,柔声道:“快回去休息吧,不用守着我。”
“师父你可吓死我了,昨日我睡的正香,便听见外头极吵,我出门一看,便见大总管带了一群人抬着您进的屋。我还以为……”小扣子是个实诚孩子,又回想起昨日的情景,嘴一撇,话也哽咽,竟好似要哭出来。
温子恪知道小扣子担心的是何事,在这宫里,最不值钱的便是奴才的命,只要主子一句话,他们这些奴才便得老老实实的去死。
从前各宫的妃嫔便已是不好对付,如今她又成了百里玉珩的贴身太监。
俗话说得好,伴君如伴虎,昨日那情形,任谁看了也会多想。
想罢,温子恪抬手放在小扣子的胳膊上,轻轻抚了几下,以示安抚。
顿时,脑中突然想起,昨日她是在百里玉珩的寝宫中晕倒,脸上立马慌了神,迅速起身,脑中的昏胀感犹在。
眼前一花,却也顾不得难受,抓着小扣子急急问道:“昨日我被送回屋子,那大总管可说了什么?”
小扣子被抓的一愣,怔怔开口:“说皇上有令,叫您好生修养,待身子大好了再过去伺候。”
话落,小扣子扬起胳膊,反手将温子恪的手一握,满脸羡艳:“师父,皇上待您可真好,您快同小扣子说说,您是怎么伺候的,昨日,皇上还特地请了大夫来。”
宫里有规定,主子生病有太医医治,而太监宫女身子不好会有相应的大夫。
闻言,温子恪一惊,瞪着眸子,急急道:“你可让那大夫给我瞧了?”
小扣子一笑:“师父曾吩咐过不得让任何人碰您的身子,昨日大总管刚说传大夫,我便说您只是太过劳累,不必兴师动众,想来那大总管也怕麻烦,便听了我的话。”
话落,温子恪重重舒了口气,看着小扣子,满意开口:“不愧是杂家带出来的徒弟。”
听了温子恪的夸奖,小扣子呵呵一笑,甚为开怀,乐够了,瞅着温子恪,关切开口:“师父,我昨日看您睡梦中直嚷着冷,想着您定是受了凉,我去将饭菜端来,您且吃一点儿,待会儿我去小厨房给您熬碗姜水去去寒气。”
听了小扣子的话,温子恪倒觉得不舒服起来,头上疼的难受,冲他点了点头。
小扣子见状立马起了身,往门外走去。
看着小扣子消失的背影,温子恪欣慰一笑,慢慢躺回被褥之中。
她为女人身,这是个绝对不可说的秘密,所以,这些年来,无论是生多大的病,她也绝不请大夫医治,就连平日里洗澡,也要趁着没人的时候,偷偷烧些热水在房中净身。
之前旁人总觉得她事儿太多,可日子久了,也都知道了她的性子。
昨日在百里玉珩的面前昏倒,她还生怕百里玉珩会查出端倪,可依照现在的样子,百里玉珩没有杀她,还让她好生修养。
想来,百里玉珩定没瞧出她是女儿身。
秘密没有暴露,温子恪理应放下的心却是怎的也安定不下来。
脑中想起,昨日在冷宫时,百里云鹤对她说的话。
若想保住温家上下就要杀了百里玉珩。
放着她对百里玉珩有意不说,就光凭一条谋朝篡位就足以让温子恪这一生都不得安生。
奈何也不能置于温家于险境之中,温家上下除了母亲对她好以外,莫说旁人,就连温子恪的亲生父亲也是对她不冷不热。
可他们的做法总是他们的做法,温家虽给不了温子恪相应的温暖,但温家到底是温子恪在这世间的心灵归宿。
温家动不得,百里玉珩她也舍不得。
调查百里云鹤一事,他已察觉,如今是万万不能再继续下去。
温子恪确实拿不出什么好办法能既保全百里玉珩又能安稳温家。
“师父,饭菜来了。”温子恪正苦恼着,门口的防风棉布帘子一开一合,小扣子便端着盘子进了屋。
温子恪缓缓下地,来到桌前坐下,低头,看面前有两盘小菜,一碗白饭,虽清淡,但香气扑鼻。
许是这菜太暖人,一时间竟把温子恪心中的忧虑冲走了一半,温子恪搓了搓双手,拿起筷子,捡了口菜放入嘴里。
不咸不淡,嚼了几口下肚,整个身体都被那菜暖热了。
“咕噜……”温子恪正想夹第二口,一阵奇怪的响声传来,微微侧头。
只见小扣子一手迅速捂着肚子,另一只手挠头,满脸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温子恪。
温子恪一笑,开口道:“你是不是只顾着守着我,饭都没来及吃?”
这宫中的饭是有规矩的,若错过了时间,便只能饿着肚子。
方才听那声响,不用猜,温子恪就知道他已极。
心里一疼,慢慢起身到一旁拿来备用的碗筷,往桌子上一放,拿了白饭拨了一半在那碗里,在将筷子一并推到小扣子的面前。
“来,陪着师父一起”
“师父,这…不合规矩”
小扣子面露难色,显然封建的阶级依然在他脑中根深蒂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