压制住心里的恐慌,温子恪重重吐出一口气,只想开口时,不被百里玉珩察觉出她话中的颤抖。
“奴才遵命,这就去刑房领罚。”
话落,不等百里玉珩开口,双手用力撑着地面,急急起身。
身子向后转,作势便要出去。
“皇上……你莫要惩罚温公公,方才是臣妾不小心碰到温公公倒茶的手,才会导致热水流出,这事情都怪臣妾,请皇上不要责罚温公公……”
一道柔弱的声音传来,让温子恪将要出去的脚生生顿在原地,不得动弹。
闻言,百里玉珩修长的剑眉蹙在一起,抬眸凝了一眼温子恪的背影,再低头看向贤妃,柔声呵斥:“絮儿,这奴才嘴硬,受罚都不知为自己求饶,你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作甚?”
温子恪鼻尖萦绕着那极其好闻的香料味道,心中的酸楚涌起。
身后,那贤妃的声音再次传来:“温公公,还不赶紧给皇上认个错!如今这时候还嘴硬,那五十鞭子若真打下来,还不要了你的命?”
温子恪一凛,她向来懂得熟习人心,更何况百里玉珩又是她心心念念的,百里玉珩那话里的含义,温子恪又怎会不知?
百里玉珩要她认错,这话被贤妃说出,即便那女子是一片好心,温子恪却觉得异常难受。
迅速转身,没再往前,也没有去看床上相互依偎的两个人,膝盖弯曲,再次跪倒在地上,眸子中闪着坚定:“多谢贤妃娘娘为奴才求情,贤妃娘娘菩萨心肠,奴才感激不尽,可今日烫伤贤妃娘娘全是因为奴才蠢笨,皇上责罚理所当然,贤妃娘娘不必自责,为了奴才这条贱命,也极其不值得。”
“温子恪,你这般没有规矩,你是咬定了朕不敢杀你不成?”百里玉珩听见温子恪的话,脸上登时染起一层薄怒。
百里玉珩狠力,温子恪这会儿也来了倔强劲头。微微咬牙,道:“皇上是天子,想要奴才的命又有何不可?”
“温子恪……”百里玉珩被气极,从床边站起,镶金的靴子移动,这内室本就没有多大,几步便来到温子恪面前。
那靴子瞬间抬起,一股子疾风扑倒面前,温子恪一凛,急急闭眼,可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。
耳边,什么东西坠落在地的闷响。
头上,那阴影将散。
“絮儿……”百里玉珩焦急的声音传来,温子恪猛然抬头。
只见那原本躺在床上的贤妃,此时,竟躺在地上,许是她太过着急,没来得及将那锦被掀开,便带着它滚落下来。
经过一番折腾,此时正一圈一圈的裹着贤妃的双腿,腿上使不上力,只得用双手去支撑。
奈何那双手刚被烫伤,几丝殷红的血液从那白色布料中微微透出。
温子恪一惊,竟觉得那血色无比刺眼,盯着那女子,一时间竟动弹不得。
百里玉珩已来到贤妃的身前,大掌搁在贤妃的腰上,稍微使力,便想将她抱起来。
可贤妃却有意抵抗,不顾手上的伤痛,急急将百里玉珩的小臂反握,额头上浸出一层细汗,盯着百里玉珩开口:“皇上……您若不收回温公公的责罚,臣妾……臣妾便不起来。”
“絮儿,莫要胡闹!”百里玉珩一声低斥,绕是脸上染着怒气,可还是尽力的展现出柔情。
闻言,那贤妃抓着百里玉珩小臂的手再次收紧,许是牵扯到伤口,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。
百里玉珩一惊,急忙将贤妃的双手握紧,柔声哄慰:“你先起身,朕将那责罚收回便是。”
话落,贤妃眉间一喜,见百里玉珩眼中并无敷衍的神色,才任由百里玉珩搀扶着回到床上。
隔着床幔,温子恪还是在门口瞧见那女子双唇毫无血色,心中涌起一抹担忧,双腿一动,便想上前看看贤妃的伤势。
那头,百里玉珩已为贤妃安顿好,微微转头,正巧看见温子恪要上前的动作。
眸色一暗,沉声开口:“还不给朕滚出去。”
温子恪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愣,往前的脚生生躲在原地,抬眼有些茫然的看向百里玉珩,只一下,便跌进他满眼的冷淡与疏离之中。
心底想被什么猛兽撕裂开来,温子恪疼的一抽,登时觉得喘气也变得十分费力。
眼睛干涩的要命,却还是不肯眨眼,只直直盯着前方的百里玉珩,再次确认几回,才认定那眸子里,微微映照的嫌恶。
还夹杂着一些温子恪看也看不懂,猜也猜不透的神色,心中悲怆,温子恪终于熬不住,微微低头,冲着百里玉珩微微一拜,小声开口:“奴才遵命。”
话落,再也不敢去看百里玉珩或者贤妃一眼,身子后转,抬手掀起珠帘子,逃也似得离开了百里玉珩的寝宫。
温子恪从百里玉珩的寝宫跑出,便回到自己的院子,将自己窝进棉被之中,被百里玉珩踢的胸口隐隐作痛,脚腕处也有些肿胀。
浑身像被打散一般,温子恪将眼睛死死的闭着,只逼迫自己不去想自己经历的一切。
温子恪也不知自己是怎样睡着的,由于习惯了早睡早起,天还没亮,温子恪便清醒过来。
揉揉浑身酸涩的肌肉,温子恪慢慢起身,叹了口气,昨日百里玉珩虽没有治她的罪,可也没有说过不让她伺候。
百里玉珩一天没下旨革除她贴身太监的职位,只要温子恪还能动弹,便要照常去百里玉珩的寝宫。
想罢,温子恪迅速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穿上,又简单的梳洗一番,便点起一盏小灯往外走去。
到达寝殿门口,温子恪微微抬头,见那内室的灯已被点起,心中一凛,只怕百里玉珩起身,发现没人伺候又要怪罪下来。
脚下的步子变得急促,开门进入,身子刚感觉到暖意,内间便传来百里玉珩的声音。
“絮儿,这些事自有人伺候。你手上的伤还未好,不必亲自动手。”
昨日百里玉珩的狠力再次映入脑海,温子恪突然有些不敢进去,可就这样走了又不行。
咬咬牙,直直进入里间。
隔着珠帘子,温子恪抬头,只见百里玉珩现在床边,贤妃倚在他的怀里,此时,百里玉珩的朝服已穿戴整齐。
温子恪心中一涩,这寝宫只怕是不需要她的存在。
眸光流转,在触及到贤妃手上的白色包扎布条时,心底一沉。
前方,那贤妃的眉眼已向温子恪这边打量过来。
那眸子一亮,推了推百里玉珩,看着温子恪,盈盈一笑:“温公公,您来了!”
百里玉珩闻言,明黄色背影微躲,也转头看向温子恪。
感受到二人的目光,温子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,急急低头,冲着前方一拜:“奴才给皇上,贤妃娘娘请安。”
温子恪低着头,听见百里玉珩在前方发出一声冷哼,便从床边向门口走开。
许是昨日被百里玉珩踢了一脚,如今,百里玉珩再次靠近,温子恪竟不由的后退半步。
心跳加速,双眸禁闭,可等了一会,身旁一阵微风拂过,温子恪闻到一股子只属于百里玉珩身上的香气,疑惑抬头,余光里,只见百里玉珩已越过自己,走了过去。
温子恪心下一松,但随即被一抹悲怆代替。
如今,百里玉珩只怕是真的嫌弃她了。
身后,那步子停顿,温子恪立马警觉起来。
“贤妃娘娘仁慈,没有责怪你的蠢钝,只让你留在身边伺候,以此赔罪,温子恪若你再有下一次,朕绝不会轻饶你。”
百里玉珩微冷的声音传来,温子恪身子一抖,还没来得及回应,那珠帘子便被掀起。
紧接着关门的重响,百里玉珩便离开了寝宫。
“温公公,皇上走了,你不要这样局促着,坐下吧。”温子恪正出神,耳畔便传来贤妃那轻柔的声音。
人家都说,这皇宫外表虽然华丽,可实则就是一个大大的染缸,凡是进到这宫中的女人,不出一年,便会被染成一个模样。
但不得不说这女子是独特的,那眼底清明,任何喜怒都不遮掩,绕是这般轻柔的嗓音也是天生的,并没像后宫女人刻意压着嗓子发出的音调,轻轻淡淡,很是好听。
温子恪抬眸看去,经过昨日的事,她越发的对这贤妃讨厌不起来。
微微抬高下巴,心中有疑惑,竟不由的问出口来:“奴才昨日害贤妃娘娘伤的这样严重,娘娘为何不怪奴婢,还为奴婢求情?”
这是温子恪今日起身,从太监房到百里玉珩寝宫,一直寻思的问题,可即便绞尽脑汁,也没想透贤妃为何要替自己求情。
这件事情若放在其他的妃嫔身上,即便百里玉珩不开口,她们也会主动请求百里玉珩,杀了温子恪解气。
绕是放着这些不提,后宫的妃嫔若想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,哪个不得巴结着百里玉珩。
在宫里,百里玉珩就是她们的天,敢问又有哪个妃嫔痴傻会因为一个奴才去违背百里玉珩的心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