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穿了那件绯色披风抱着‘花枝’赴宴,等候在挂满红绸的温府水榭歌台后侧角落里。
看着眼下情景,我虽极力克制,心里仍难免生出嫉妒,很没出息的又低头偷偷抹泪。
有人递来一张帕子,我慌张地捻起衣袖擦掉泪痕抬起头。
来人穿一身纯黑衣衫,与喜宴格格不入。
我识得他,是余寺卿的外侄余策,供职于太常寺,两年前为余寺卿贺寿时便见过,只是并未说上话。
我起身朝他鞠了一躬,余大人。
余策见我未接帕子便收回袖中,立于我身侧轻声问我:大喜的日子哭什么?
我闷声不答,将怀中的古琴抱得更紧。
他算是余允真的叔叔,总不好告诉他余允真从我身边抢走了温亭云。
有人催我登台,我抓住机会从他身边逃开。
余策却突然叫住我,走近几步,轻声在我耳边说道:不必为不值得的人落泪,你本可以不依附他人活出自己。
他的声音不高,所说出的话却像一颗石子砸入水面,在我心中激起荡漾。
我侧头瞧他一眼,并不接话,匆匆登台。
台下温亭云喝了酒,醉意上心,隔着池水远远唤我,烟烟,今日怎的拿了古琴,你的琵琶呢?
我摆放好‘花枝’,朝着温亭云及众宾客鞠了一躬。
昨日琵琶弦断,未寻得上好的琴弦续上,又怕扰了贵人们的雅兴,便带了古琴前来。
贵人们放心,我的古琴琴音也是听得的。
我以琵琶曲年少成名,却鲜少有人知道我的古琴弹奏得更加出色,就连温亭云也不曾听过。
我偏头拭去眼中蒙起的水雾,回过头双手抚上‘花枝’,指尖轻挑丝弦,琴音回旋,我的歌声也随之回响在全场上空。
一曲唱罢,博得满堂喝彩,唯有端坐在次席的余策神色恹恹。
宾客散去夜色已深,我准备独自返回教坊,醉醺醺的温亭云在温府门外拦下我。
烟烟,没想到你的古琴也弹得这般好。
他说着又伸手过来抓我的手。
我退开几步避开他,轻声回他;你喝多了。
他抬起手凑在鼻前呼了几口气闻了闻,又继续走上前,是喝了酒,不过没醉。
你瞧,我还能走直线。
我心里又急又慌,正不知如何应对,出门回府的余策适时出现,一脚将温亭云踢翻在地。
温亭云捂着肚子痛苦叫唤,是谁不长眼敢踹我,我定要打断他的腿!
余策瞥了温亭云一眼,没有搭话。
我抱琴屈膝向余策鞠了一躬,朝着温亭云道:温亭云,今日过后我们各自安好罢。
说完话全然不顾温亭云要说什么,做什么,自顾跑了。
可饶是如此,第二日坊间却传出了些不好听的话,说我喜宴生事,说我卖弄风情。
谣言传开又有好事之人添油加醋,最后变成我为攀权附势,以狐媚手段勾引温亭云。
我并不惧怕这些许流言碎语,幼时母亲还在,我听得的调侃诟病可比这些恶毒、难听。
可教坊司的教丞却是怕的,他下令将我禁足一月以平风波。
没有外出弹奏我便没有收入,没有收入手里的银钱只出不进心里才是真的发慌。
我心里正急,余策亲自来了教坊司。
他当着教丞和教坊司内众人的面,点名让我过府弹奏古琴演唱他所作词曲。
教丞面色为难,终是不敢拂了余策面子,当即准允。
余策还是同温亭云婚宴那晚一般,听了琴曲神色不动半分,既不评价也不打赏。
而我看他绷着脸又不好发问,只弹奏演唱完走人。
接连一月,都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