穷在闹市无人问1我和沈枫都是从乡下转到城里读书的孩子。
我们同一个村的，从小相识，他早我几年来到这个大城市。
他的父母卖水果，我的父母烤红薯。
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，我们同样贫穷，同样卑贱。
刚来的时候，我看着同学们崭新的笔袋和大牌球鞋，自卑地抬不起头。
我默默把快要洗破的笔袋放进桌肚里，把山寨的耐克球鞋往里收了收。
转学后的第一次考试，意料之中，我考了年级倒数。
而沈枫，是全校第一。
这让我每天恨不得把头低到地里去。
上学路上，我和沈枫一同从脏兮兮臭烘烘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。
我把红薯递给他，他分我半个苹果。
走着走着，我背后猛地一疼。
“抬头挺胸，给我站直了走路。”
我听话地挺了挺背。
快到学校的时候，他递给了我一个全新的笔袋，是我们女生间最流行的小清新风格。
“谢絮，别让自卑和内耗毁了你。”
“读书是我们改变低贱出身的唯一途径。”
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的羽睫，漆黑的眸凝视着我。
他的眼神坚定，仿佛没有任何困难能阻挡他前进的步伐。
我望着他背影，暗暗下定决心。
我想和他一起努力，和他一起改变命运。
2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学习。
我在帮妈妈洗红薯的时候，不再满是抱怨，而是抓紧时间多背几个单词；我在同班男生嘲笑我身上有股怪味的时候，不再悲伤流泪，而是趁着课间多问老师一道难解的数学题；我在被老师撕碎字难看的试卷的时候，不再自卑内耗，而是练字练到手上出茧。
我和沈枫每天一起上下学，路上他把学习方法倾囊相授。
回家后还会耐心地教我一遍又一遍。
在我的努力，他的帮助下，我成绩进步飞快。
期末出成绩的那天，小巷子的梅花开了，暗香浮动。
我成了年级第二，仅次于沈枫。
我父母开心坏了。
沈枫也很高兴。
他说我们要一起考一中，一起上北大，一起去看燕京天安门，一起去爬万里长城。
再一起暴富，把曾经看不起我们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。
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气宇轩昂，无惧无畏。
仿佛是烧不完的光，沸腾了我的青春年华。
3很顺利，我们都考上了市一中。
市一中，高手云集，里面的学生不仅成绩好，还有钱。
他们除了完成学校课程外，还会在校外请一对一的私人家教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沈枫开始有些力不从心。
虽然还是年级第一，但显然维持得有些吃力。
他好多次都向他的父母提出了想要参加课外补习的请求。
课外辅导班，一科就上万。
可上万的辅导费，需要他父母卖多少水果才能换来。
他父母想着反正不上辅导班也照稳第一，也就没有答应他。
而我则因为物化生太差，需要花两百分的努力才能堪堪跟着他的脚步。
因为沈枫，我得了一个万年老二的外号。
对于此，我没有丝毫的不快，反而在内心暗暗欢喜。
如果可以，我愿意一辈子走在他的身后。
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超过天才少年沈枫。
4没想到的是，反转来的那么快。
高二分科，我选了文，沈枫选了理。
甩掉了物化生，我学起来一身轻。
分班后的期中考试，我成了文科第一。
班主任拉着我跟理科重点班的班主任炫耀：“我们班这孩子，聪明又努力，清北苗子，可不比你班那沈枫差。”
一听到沈枫，我的耳朵就竖了起来。
可理科班主任李老师却是神色惋惜：“沈枫这次考得很差，年级前一百都没进。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
李老师气愤道：“早恋了，对象是新来的温竹，花钱空降我们班的，听说是首富的女儿。”
“我知道她，很有名。
难怪啊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。”
我的心咯噔一下。
内心泛起阵阵苦味，心脏仿佛被人揪了起来，一阵阵地抽痛。
我已经不记得我是如何从办公室出来的。
虽然早有关于校霸和校花的恋爱传闻，但我总以为，那只是温竹的一厢情愿罢了。
可好像，一厢情愿的，只是我。
5温竹空降理科重点班那天，整层楼的男生都围在一班门口驻足偷看。
温竹皮肤很白，披散着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，笑起来眉眼弯弯，梨窝浅浅。
举止投足间，是高贵，是优雅。
一中有一半男生都跟她表白了，剩下的一半，都是自卑不敢表白的。
而温竹却独独对每天沉闷刷题的沈枫感兴趣。
她会在他解出难题的时候，夸他厉害。
也会在他打篮球后，递给他百岁山：“没想到学霸还是运动健将呢。”
更会每天给他买咖啡，送他的名牌球鞋是一双接着一双。
我以为她会和其他女孩一样，收获一张沈枫颁发的“好女孩儿”卡。
却没想到。
这次，沈枫沦陷了。
6周五的晚上，当我看到依旧在校门口等我的沈枫时，我还是没忍住嘴角上扬。
也许，这一切就是传闻呢？
我为何不直接向沈枫问问清楚？
我拉住书包带，小跑着迎了上去：“沈枫。”
沈枫眼睛一亮，开心地朝我打招呼。
“你这周……”我话还没说完，我身后就钻出了个温竹。
温竹全身上下都是名牌，一靠近她，就可以闻到一股高贵的香味。
她亲昵地挽上沈枫的手臂，糯糯地唤着枫枫。
“枫枫，她是谁呀？”
而后，她便皱着眉头，四处嗅了嗅，满脸嫌弃：“怎么有种红薯烂了的臭味啊？”
她边说边看向了我。
我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。
我书包里有还没吃完的几个红薯。
她说的就是我。
我下意识地望向沈枫。
沈枫却回避了我的眼神，捂住鼻子嫌弃地说道：“嗯，是不好闻。”
那一瞬间，仿佛是一盆凉水把我从头淋到了脚。
我的鼻尖酸酸的。
但此刻温竹正用玩味的眼神看我。
我将指甲狠狠嵌入手掌内。
隐下我的自卑与狼狈。
天一下暗了下来，雨点星星零零地落在我们的身上。
“小竹，下雨了。”
沈枫贴心地为温竹撑起了伞，自己半个人都在外面。
温竹握上他撑伞的手，笑得张扬：“不用，我家的司机就在那儿侯着呢。”
边上是一辆豪华的小轿车，轿车车头有一个小金人，看起来价值不菲。
沈枫眼睛一亮。
两人俊男美女，司机为他们开了车门。
即使他们不需要伞了，沈枫也没有把伞留给我。
我愣了许久，失魂落魄地走进雨中。
7沈枫被学校通报批评了。
过去，他的名字从来都是在红榜上的。
听说是他为温竹打架进了派出所。
对方是职高生，看温竹长得貌美，只是吹口哨调戏了一下，沈枫便用砖块将他敲成重伤。
这事儿本来没有仅仅通报批评那么简单。
是温竹，动了动小拇指头，就将沈枫保从派出所释了出来，还保住学籍。
有钱都能使鬼推磨，更何况只是改一改人立出来的规矩呢？
回家后，我看到桌上有一大袋橘子。
沈枫妈妈来过了。
我妈拿了几个又大又香的红薯，让我给沈枫送去。
我自嘲地笑了笑：“只怕人家现在根本看不上我们的东西。”
但架不住我妈的再三要求，我只能妥协。
“絮絮，你和枫枫从小长大，你能不能帮阿姨劝劝他。”
沈枫因为受了伤而没去学校上学，在家里养伤。
我给他边剥红薯，边问他：“你现在为什么这样？
温竹给你下降头了？”
沈枫没有接过我的红薯，我悬在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尴尬。
他别过头没有看我，声音清冷：“我有自己的打算。”
“沈枫，你别忘了，我们是最底层的人，是你告诉我，改变我们卑贱出身唯一的方法就是读书，你现在……”他很快打断了我：“不，除了读书，还有一条改命的捷径，那就是找一个有钱有权的另一半。”
我瞪大了眼睛，不敢相信这话出自曾经点亮我人生的少年。
我还想再说些什么。
他眼中满是不耐烦和厌恶：“够了，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说教。”
“管好你自己。”
我望着这样的他，心一寸寸冷了下去：“沈枫，你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的。”
沈枫不屑一笑：“我永远不会后悔。”
8温竹的爱肆意张扬。
他会在沈枫看水果摊的时候，买下所有水果，只为让他有时间陪她逛街。
她会在沈枫生日的时候包下整个餐厅，让全校学生为他庆生。
她会在大课间搂着沈枫亲吻，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带沈枫去酒吧蹦迪。
她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她爱沈枫。
纸醉金迷的生活和枯燥无趣的学习形成鲜明对比。
温竹的爱，让沈枫忘记了初心，开始享受疯狂热烈的青春。
意料之中，沈枫的成绩越来越差。
他早已忘了来时的路，误以为自己和温竹是一路人。
我和沈枫渐行渐远已成必然。
直到我的日记意外掉落。
被一个不知名学生捡起来后晒在校园贴吧里。
里面记录了我和沈枫的点滴过往。
还有无数张我画的素描。
一笔一画皆是沈枫。
我的喜欢顷刻间变成了我的不堪与污点。
我难以描述看到贴吧那一刻的心情。
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，赤裸裸站在操场上被迫接受同学们的指点和嘲笑。
窒息感和濒死感瞬间席卷全身。
压得我喘不上气来。
我关上电脑，整整一天不吃不喝，仿佛失去了灵魂。
我拉上窗帘，将自己陷于完全的黑暗中，慢慢蜷缩成一团，完全不敢去想沈枫和温竹在看到这些时候的想法和表情。
“絮絮，你怎么还没回校啊？
要快点了，不然赶不上最后一班返校的公车了。”
我妈妈在门口敲门，催促着我。
我打开房门，看到妈妈正吭呲吭呲地清理着番薯。
爸爸刚从工地上回来，一瘸一拐的，裤管上全是血。
工地上干活就是这样，很容易受伤。
虽然早已习惯，但妈妈还是心疼坏了。
妈妈小心翼翼地剪开了与血肉黏在一起的裤管，里面的伤口已经溃烂。
“走吧，我们去医院。”
妈妈的声音中带了哭腔。
爸爸却坚持不肯去：“这点小伤，去什么医院，还不如多给絮絮买点好吃的补身体，她每天熬夜学习，都瘦了那么多。”
“那也不能……说了不去就是不去，多什么话？
待会絮絮看到了，又要分心。”
伴随着父母熟悉温和的声音，我的意识逐步清醒。
我看见我的悲痛，我的懦弱与自卑，飘过昏暗的灯光，飘进黑夜。
我擦干眼泪，走出家门。
春日的弄堂里，暗香隐隐，是沾衣不染海棠的花雨。
9课间上厕所，几个好事的理科班男生拦住了我的去路。
“呦，这不是文科班的学霸谢絮吗？”
“又想故意路过枫哥窗口偷看他吧。”
“劝你还是去厕所里撒泡尿吧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
他们的话，一字一句仿佛尖刀般在我心口上刺。
我的喉咙泛起阵阵恶心。
我闭上眼睛，不予理会，抓紧往前走。
直到在走廊尽头看到在班级门口晒太阳的沈枫和温竹。
温竹穿着性感的小短裙，坐在沈枫的身上。
她拿起一根亮晶晶的唇膏，撒娇着让沈枫给她涂上。
沈枫满眼宠溺，温柔地为她抹着唇膏。
抹完后，温竹嘟起樱桃小嘴：“枫枫，你闻闻，香不香？”
沈枫听罢，霸气地将她的头一扣，吻了上去。
俊男美女，两人在春日的阳光下接吻的画面仿佛是爱情电影里的完美结局。
他们就在理科重点班门口上演偶像剧情节。
这场面，与里面抓紧分秒时间苦读的学生们形成刺眼的对比。
我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地往他们身边经过。
却被温竹喊住了：“谢絮。”
